于是这样一想，北方似乎也没那么遥远了。甚至很好。

        对女生来说，这种环境更残酷。班级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，总是被那个排名第一的男生，一个走路像驴的人，阴阳怪气地嘲笑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连带着一起痛恨动不动就当众羞辱学生的老师。讲起偏微分时仿佛自己是神的代言人，可他看女生的眼神比谁都庸俗。

        北方啊。她想着那个词，想到雪花，想到漫长的黑夜，有种陌生遥远的味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没有回。不是不愿意，是不敢。在这种极端情境下，那因压抑交织而生的思念，一旦回应，就会冲破临界线，将他从理与清醒的表层彻底拖走。

        幻想中的哥哥有了其他的责任，这种责任是重大的，也是忧愁的，注定也会是铭心刻骨的。而她也可以是这责任的一分，不是以妹妹的份，而是作为那个唯一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种题你也要问？你是来度假的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夏令营的环境非常难熬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需要和现实对峙，也不需要接受他终将离开她的事实。只要关上真实生活的声音，她就可以在幻想里活下去，哪怕只是一小会儿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些明面上的公平，那些以能力为名的筛选，那些不容置喙的以合理为名的秩序。全都让他厌恶。

        发出去之后，她抱着手机躺在床上，盯着天花板，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样的北方也许很冷，但她不怕冷。只要他在，她就不怕。

        在这里，评价变得暴。值不值得尊重，不取决于人品、格，甚至不是努力程度。而是能不能在规定时间内解出一线代数的证明题，或者用最简洁的方式推导出一数学分析的极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会就别来，回去玩指甲油不好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人与人之间有种难以形容的臭味，除了汗味，还有焦灼、嫉妒和防备混合出来的一种气息。

        考试是常态，淘汰随时可能发生。

        林聿想她，想得有点不合时宜，像一个正在下沉的人，记起自己曾经可以自由呼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的手机全被没收，只能每周一次得到它。

        林聿不是为她一个人活着的。即便是哥哥，也不会永远围着她转。但如果不仅仅是哥哥呢？

        那些可能存在的现实考量，全都被一一抹去。只剩下温的房子，厚重的雪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她是那样的柔和美好，像夜里浮动的一点萤火。她从来不属于这样一个糟糕的世界。

        每次听见这种话，林聿都会在心里产生新的痛恨，一种对世界现有所有规则的痛恨。

        还是没有回复。

消息。

        林聿感觉到痛苦。不是那种撕裂式的剧烈疼痛，而是一种持续的、钝钝的疲惫感。

        方晏很快回她：“找他干什么，浪费钱，过两天就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只能把手机关掉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他不在家，所以林棉可以肆无忌惮地幻想。在这种想象里，没人会责怪她，连妈妈也不能。

        这里没有朋友，只有竞争者。每个人都在打量别人，计算自己在淘汰线上的安全系数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要她这样假设，心就不那么难过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要去找林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方晏说得没错，她需要习惯这样的生活。他很可能会获奖。获奖之后就要去北方念书。她知他已经好了准备。她也以为自己接受了，但现在发现，好像并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棉的短信成了他在这片混浊空气里唯一的藉。她发来的消息无厘，冲动，甚至好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快地关掉了界面。再忐忑不安地打开。没有回复。这让她有点失落。

        在这样的幻想里，她不用去猜林聿是怎么想的，也不必担心他的迟疑与抗拒。她干脆利落地假定：他是愿意的，他爱她，他也在等她，只是还没有说出口。他没有挣扎，也没有拒绝。

        林聿意识到，数学并不神圣。它不过是权力的一种语言，某些人用来证明自己优越，另一些人用来被踢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棉盯着那条回复，傻笑。方晏不懂她，但没关系，没人懂也无所谓。她只是想去，想上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可以带她去北方，不是念书，而是一起生活。冬天的雪那么厚，他们踩出一串并肩的脚印，屋子里烧着气，他在厨房煮面，她坐在窗边看书。他们可以假装没有父母，没有过去，只有彼此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她打开对话框，发了一句：“你不要去北方好不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手机上还是没有回复。那些被按捺住的冲动突然蠢蠢动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坐起，拿起手机，给方晏发了一条消息：

        她犹豫一会儿，还是打开聊天框，发了一句：“我今天了美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