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。

        离得似乎……大概不远吧？他不知那些人从他里掏出了什么，只知主公――躺在旁边手术床上的老人――哪怕被打了麻醉，嘴角也带着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呼一滞。

        甲贞宗被锁在手术台上，侧过，看着自己的主人捧着刚从自己里取出的胃。

        手术刀矜矜业业，噙着抹锃亮的光，直直地、对准了他的眼球。

        眼珠在眼角里扑腾，目呲裂，追逐着自己效忠的主人。

        真讨厌啊。

        塌塌的一坨红肉躺在老人枯木般的手中，淋漓鲜血从指里淅淅沥沥地往下滴。

        然后那人会促：快点、快一点……

        [……啊。]

        甲想象着那张皱巴巴的脸，闭着眼睛，总算有了些符合外表的安详意味。

        [主公大人……看过来呀……看我一眼……]

        那人居然跟他躺在一起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他还活着。灵力依然顽强地吊着他的命。

        [不要让我……]

        这个认知，是甲后来才渐渐有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了口气：呼呼。敞开的腔还没有闭合，还有人在他腹里挥舞手术刀。空气溜进鼻腔，穿过气，进入、进入……喔，他已经没有肺了。就像喝光的茶，着，只会发出漏风似的呜呜气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可比玉石什么的珍贵多了。哎，你在听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真讨厌啊。

        ――因为来自神明的官，给了他亲生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放任他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睡着了吗？”老人微笑起来，慈眉善目，银眸中罩着

        老人摸着自己上的手术线，难得凑近了他，抚摸他的脸，跟他说话。肤依然干瘪，手却又稳又厚实。他听着他的主公絮絮叨叨的，夸奖他，赞扬他，惊叹他的，说他为医学和生命出了多大的贡献，说如果有更大的进展，有多少生命能够得救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付丧神转动眼珠，百无聊赖地想着。习以为常的他甚至有心情屈起手指，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床的边缘，直到被不耐烦的手术刀切断肌腱。

        亲手召唤的付丧神与审神者的匹率非常高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偶尔，他会听到主公的声音。跟他曾经回应的声音一样充满了期待，赞叹着他的官的美妙。

        [难过。]

        付丧神惨白的骨在刺目的光线中泛着玉石般的光泽。

        老人的背越来越驼，面容越来越衰老，每一次见面，岁月都毫不留情地从他上剐下一块所剩无几的青春，并展示给所有人。让每一个见到这个老者的人都深切地敬畏时间的威严。

        [……您也、不要让我难过啊。]

        啊、这样、这样……主公大人、就会满意了吗？

        老人自言自语着，转看向付丧神的。两个黑漆漆的镶嵌在白净的脸上，眼眶里已经不再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那点光切下来时，他终于哭出了声：“啊、啊啊啊――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夸夸我吧。我其实、不想、不想让您难过……]

        [主公、主公大人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切，只需要为付丧神的他，他们，稍微吃一点苦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快，他会长出新的胃，新的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为什么而安详呢？

        老人的手摸过他的肋骨。

        真可怕啊，这样的，居然还能活着，还能呼，暴在手术刀下的心脏依然还在动。

        无论是肝脏还是骨髓，甚至是心脏，都可以完美地移植……只需要足够高超的医疗技术，以及，庞大的灵力。庞大得远远超出一个人所能拥有的量。

        疼痛，还能刺激人组织的活。

化形的付丧神天生对受伤、疼痛不抱有恐惧。有些付丧神甚至会从浴血中获得荣耀感。

        那眼光始终紧紧盯着自己的腔。

        多么美丽的生机、朝气、年轻的肾脏……这样的字眼。

        [不要让我难过。]

        他晃晃――到底晃了没有呢？他没有力气了。只觉得圆溜溜的、盘子似的手术灯似乎晃了几下。浑浑噩噩的脑子里，脑浆搅成一滩污水，耳边甚至听到了奇怪的声音，像是那一团大脑在脑颅里动，呲出红红白白的粘。